第120章 双向奔赴_我在通灵大陆当神官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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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0章 双向奔赴


“没想你心上人非比寻常,竟是个女儿身。算你运气好,下个回溯日距离不远。”

女鬼坐枝桠上主动搭话。

红霞抬头问:“什么时候?”

“你不会自己算吗?”

她快速眨了眨眼,叫住女鬼:“你既然都准备叫我和你交易了,那我有什么能耐你是不是应该关心?”

女鬼停住,瞧不起的一哼:“知道你是个道士就行了,本事也低,居然求鬼魂帮你做事,真丢如今道生门的脸。”

嘲讽完真就飘走。

红霞没顾上,迅速亮明信息:“喂!你听我和师姐对话就知道,我自玄玉宗来,宗内弟子藏龙卧虎,难道还不能帮你办事?”

女鬼又一白眼,她躲鬼差来不及,还找道士窝的祖宗门派找死?

“不用你操心,我原本也是看你被怨鬼纠缠羞辱…”

和她当初求活路的情形一样。

“才勉强出手,也没指望你能做什么,今个不被一些麻烦东西缠上,已经福大命大了。”

“你若真感激想帮忙,日后你我就不要相见,也不要说我帮过你。”

红霞沉思:是因为怕染上他人因果报应,还是阴界有规定不许帮忙?

女鬼已飘远不见踪影了。

她呆了呆,再怎么叫唤也不管用。

略感尴尬。

“记住!你若还想和你心上人说话,就不要打你原身的主意,否则我可没兴趣再帮你接线。”

女鬼的传音清清楚楚。

她实际暂时也没有使用本体的打算,毕竟那身份周围的一切都很好。

姜姜平安,娘亲也好好的。

唯一就是,洛漪她的渡劫…

她说会找渡劫的地方。

而从如今雷劫劈下的裂谷看,洛漪她当时有走动。

应该是提前考虑到护山阵法根本不足以抵抗,打算驱迁下一处。

洛漪的身法,一早上拖着她都能从北荒覆冰渡海南返宗门,功力之深远恐怖像个无底洞。

虽然返回宗门台阶时,已有力竭颓态。

现在想想,当时应该是怕身为结契者的自己没有任何灵力,限制她比武出手,于是想了个阴招自化傀儡。

是训尸人会道术,运过五年以上的僵尸的她才知道,不需灵力,只需训尸人开口念阵诀,僵尸傀儡便是只懂命令的物件。

“可,到最后,她的雪霄还能用吗?”

答案是不能。

因为留下的裂痕纵横千里,于一处断陷留下残垣深坑,触目皆焦黑,靠近了还能继续往下走。

红霞停驻着,慢慢抬手扶住凸起的焦石,弯腰低头翻下去,脚下漆黑的石块咯嘣蹭裂,松松滚落。

坑里极黑,不见一片她能见到的白。

如果对方是化神期,这里怎么也该有一个洞天灵地在此孕育。

她花了一天上下巡回,最后只能问,如果洛漪没出事,那她会去哪?

她活着一定会来找她吗?

又或者,哪里养灵力最快?最安全?

洛漪不喜热闹,甚至能排除脏污的地界优先安静。

那么,极为无人偏僻的地方,便只有小世界的极端条件地区。

失忆的洛漪虽没去过北荒,但极有可能不是嘛?

路程遥远,好在她靠本源与选好的躯壳一路畅通。

边在地图做标记,边用道具拖慢时间。

小世界时间的第三个月,她已经在戈壁大漠上麻木了。

看什么都想吐。

极端无聊的时候,把腕表里几百个能联系的都打字联系了一遍。

不能联系的就删了。

能说几句话的,都置顶方便下次点开。

她太久没有见到人了。

甚至很少动嘴。

身体虽不需要进食饮水,但时间久了她必须靠固定动作去提醒时间,不然连精神都在戈壁里。

【北垠】

一块醒目的三米石壁上刻字标识。

袍罩下的她望去依旧大漠连天,不见任何村落。

巡了一圈,已经没什么值得失望了。

北荒最后一站里,还剩妖族之乡。

可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过,入口的问题依旧是个谜。

红霞披着厚重的长袍在风沙声中默行。

高温下的空气扭曲燥热,反射的白光更叫人看不清远处。

她走了许久,才幻听到一些鼓擂声。

抬下巴静聆,远处人们歌唱的声音才昂首喧来。

像是大山深处的高喊吟唱声,拖着长长的尾音,高亢又透彻,像骷髅的大腿骨突然挥杆敲过路过人的头盖骨,真实且吸引有效。

红霞抖了激灵,眼里终于亮起来光。

便加快几步去围观热闹。

那是由当地几人围成的“演唱会”,手与脚都欢乐得打着拍子。

他们围着飘逸而轻盈的白巾,举高手随风转圈时毫无拘束。

老少一些便是盘坐着观看,谈话。

热心的妇人分了一些饼馕给她,与她活络聊天。

红霞接过饼笑,表示感谢。

大多是妇人问,她答。

她脸上的笑恰时又令人舒服,望来的眼神明亮有神,有个自在太阳在眸色中辉映,自招人喜悦倾吐的情绪犹如泉水往外冒。

晚些时候,年轻的小伙坐回妇人身边,一眼瞥到她便不住脸红。

妇人倒是想牵线,无奈小伙不敢正眼看她,一开口也是结结巴巴。

红霞点头着,淡定从吊锅中舀水,末了回他一看,挂笑。

她也不是特别想说话。

晚上村落又举行篝火围唱,貌似久违的骆驼商队将至,村里会连着举行三天这样的欢迎仪式。

对,在人还没有到来之前。

红霞没有按原计划启程,实在是中途套白巾和牵手跳圈,跳火盆等太耗精神体力,脑仁里一阵阵疼才作罢。

她抱着布毯已半梦半醒,简陋的土堆房外喧嚣扬起的风沙声已成为了摇篮曲。

拨扰着她清醒的神经。

因为觉少的缘故,她很少做梦。

洛漪,更少能梦见了。

但在梦中,那人也是极为直白的,掌心圈捧住她脸,望来的眼里不满又带些偏执。

她是做不到看她眼睛的,尤其在专注下泛红时。

梦里更是无法用手挡住那双缱绻且缠绵的眸色,望来间,晕开了一层白色朦胧。

越不想看见,越深刻。

对方眼里终究染了红,缄默注着她发颤,诉说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控诉她的背离,控诉她的不回应,控诉她装聋作哑。

【洛漪…】

她难以忍受,呼吸收紧了。

藏抱住怀里仅剩的毯子,可那重量太轻,只像是抱紧扼住自己。

口鼻呼吸间被蒙严,越加窒息闷热。

她求饶商量:

【我们比试一下,看谁先动心】

【你若输了,便不能这般看我…】

从此以后,都不能。

梦里的洛漪不言语,静静凝盼着。

准是又不懂了,她猜。

她反握住她的手,凑前吻落她眼角,私心眷恋着又勾唇描蹭一遍。

触感当然温度。

但她喉间已忍不住耸动。

【没有吻到地方,这次不算…】

她当然比她要动情,山海难阻的事实。

当她吻合对方脸上时,

怀里的洛漪手办突然开了口,用对方独有的成熟醇感,带微许沙哑,声声慢而喟叹自言询问:“你在哪呢…”

【洛漪?】

她犯惊,动作不由停下。

她不知是哪里的声音。

眼前的洛漪也变了性子,不再望着她软弱可欺。

周遭落化成藏宝地宗的阁楼,光线昏暗又隐秘。

同样的场景,同样的动作…

长长的五指圈撑在她脸边,清冽的气息倾压鼻上咫尺之间…

却是完全不同的走向!

她陡然一慌,偏过头仓促低求:

【别…】

喘息不及避无可避。

她梦与的洛漪,完全不像对方,同她一般异常强大诡辩:

【你动情了吗?】

【…没有】

【你想让我这样对你…是么?】

【没有!】

【你刚刚不是…】

对方乱了呼吸,故意作停顿。

她慌了,急着否认:【没有!不是!】

【你想否认哪个部分?】

【我没有在想你】

洛漪深吟一口气,软下声音另上蛊惑:

【还有吗?】

【给你时间…想…】

她身上有了汗意,被对方逼仄着,

听着对方一同陷入不稳的呼吸声里。

体内的热意愈发不安分。

【…我没有想做那种事】

对方追问:【你动情了吗】

够了…不要再问了…麻烦你

【我动情了,可我不只为了和你…!】

【阁楼里,我确实想过…】

【我只是想念你…】

【想…】

对方疑心:【在哪?你的动情在哪?】

手攀上她的脸颊,质问:【你给的太少,我根本都看不到…】

【缘是我三番两次求来的,份也是我不顾性命追过的,我纵容着你从我这挖剩了不完整的情感障碍,让我不明不白失了道心,雷劫削骨,挫骨扬灰。】

【你有那么多轮回转世,为什么不愿分我一些…】

她湿了眼喃念:“这些她根本都不知道…”

一道更为明晰的女声不容忽视地拨开梦雾,切实与她对话:

“你在哪里?”

【你动情在哪里?】

愣了愣,如实:“北荒,北垠。”

她颓然睁眼,眼里都是疲惫。

默然酝酿一会接受了事实:“洛漪,是你么?”

【嗯】

心中翻涌惆怅,一番复杂里只剩无话。

【等我,不要动】

【我去寻你】

【…很快】

醒来心中郁积难消,而且越来越厚重。

她疲累的动嘴,难以吐字。

她确实很想她,甚至奔着与她合葬一块的想。

心脏闷着受疼,后发跃燃的欣喜火炬终究在孤寂已久的夜漠里,微乎其微。

她动了动手指,低低软求:“洛漪?”

【我在】

“想听你…唱歌?”

【…不会】

【惯不会那些】

“嗯”

她不是很意外。

更多对自己幼稚的行为感到费解。

【怎么了?】

【为什么想听?】

张口无言,呼吸声都是沉重迟缓的。

她沉吟了一会也没答出所以然来,连狡辩扯淡都没有太高的兴趣。

只想维持低消耗低输出的情绪状态。

但心底又实在孤独难熬。

勉强作应:“嗯。”

临了说出口的,敷衍且驴头不对马嘴。

【难过?】

【因为什么呢?】

“……”

她想对方多说话。

她想对方和自己一样渴望。

但突然成为对话中的活跃角色,洛漪的反应显得木讷呆板,无法领会。

她运剑再快,也不能瞬移。

只能强调:【在北荒等我】

才过一个白天,

师妹怎么低迷沮丧如此?

在难过什么呢?

……

红霞昏睡了醒来,收拾收拾准备夜里继续赶路。

小哥得知她要走,忙牵了一头骡马,结巴生涩说:送你。

“你、你,你还会回来吗?”

她摇摇头,推拒:“你留下马吧,不用送了。”

小哥涨红脸,快速笔画了一番,说要她收下,骆驼队马上要来换新的,这匹不适合干活。

红霞依旧推拒,也不再多话,戴上兜帽转身离去。

洛漪只能听到她的声音,便问事由。

她简短答了。

【…你不能收】

“没收。”

【…嗯】

【我在碑前等你】

【北荒的结界,我已开】

“好。”

不需要开坛作法,就能联系到洛漪,是什么诡异术法?

现在想想,那女鬼从没告诉具体代价交易是什么,不过她不担心就是了。

耳畔边的呼吸声渐低,沉默着。

至于洛漪,她不打算哄骗她。

“洛漪,你——”

【我向三长老提亲了】

对方声音比她轻飘飘的更为坚定,一句定音盖过。

“…什么时候的事?”

她听见自己问出口。

【今天】

【因你没醒来,长老没有同意】

“嗯。”

巧,今天才能说上话。

红霞垂着眼一面想,一面往返默走,行了近千米。

【你话变少了…】

“会有些,沙漠里的人太少。”

【为什么要来北荒?】

“你喜欢安静偏僻,我想多了解你一点,也为了能找到你渡劫的地方,多些概率遇见你。”

“也不全为了你,我需要作勘测。”

【你…找不到我吗?】

“就像里世界与外世界,我们目前只能通过说话的方式知道彼此。”

“另外一种方式,便是你成功渡劫。”

【……】

“很难对吗,你这次不说我也知道。”

她很久前,就已得知接受了。

而这段时间的过渡,洛漪却一概不知。

她保持寡淡,继续:“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,每天尽力就好了。至于道心,也不是非追求不可,多拿雪霄练练身法,有很大用处的…”

【我不明白】

“哪里?”

【你说的话,我不明白】

她感到费解:“你不可能不理解。”

【嗯?】

洛漪默思,只能想到:【你生气了?】

【还是,又对我们失望了?】

洛漪她怎么做到这么长时间,一点初衷都没有改呢?

【我不在乎长老,但换你不行】

岁虚疑她思念成疾,根本不信红儿能凭空与她说话。

【这般失望,是为何?】

【同我说,你为什么改变主意?】

【昨晚说的不算话么…】

“昨晚??”

“晚上你还能和谁说话?”

【上次我同你…】

“明明过去好几个月了。”

【……】

她释然作笑:“我都…快忘了我们上次说了什么。”

“我真的以为,你快要离开了。”

“我所做的一切都来不及了。”

“然后我还,我还以为那是最后一次同你说话,我还对你犯凶…”

【你在时间不同的里世界,会老去吗】

“不会。”

“你要嫌弃?”

【怕你想了其他人…】

“我本体在你那,还能想到哪里去?”

洛漪的唇角扬上,手中摩挲剑柄间,将目光定在碑上,徐徐问:【外世界与里世界之间可作灵文牵引,你可知?】

“什么意思?”

【意思是,我们还可以写纸鸢】

【石碑到了么?】

“外世界与里世界其实是一个例子…”

相隔明明有百年,灵文有什么…

红霞停步,睁圆眼,瞧见碑上突增一列银白老旧的板正刻篆:吾妻须归,久长念

她气嗔脱口而出:“谁是你妻了…”

洛漪笑,感性:【你会看到么?】

她假模假样的斤斤计较:“不要觉得我看不到就占我便宜。”

洛漪默了默,换了认真的语气:【那我来嫁你,做你妻子,同你长久。】

【一样的,你等我也是一样】

红霞软化目光,来回抚摸字迹。

当初要在船上跟她多相处一会,少吵一会架,那该多好。

我怎会对她有那么多偏见?



刚打保证本体在洛漪那,绝不会发生意外。

进了闹市便看见熟悉的本体,与其他男子举止亲密。

她冲上去拿住桌上作横的手,扭头去看一旁的玉面男子——

“五叔??”

听见称呼后,徐戎对上她的眼睛。

“…小袁?”

她眼里跳惊,别过脸扣住“红霞”的手,将人拖出来带去安静处。

“红霞”倒是无所谓,任其带路。

她问出口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拿我身体与身份要做什么?”

女鬼抱臂:“我们说好了再也不见,你这是反悔了?”

“你简直胡搅蛮缠,交易里根本…”她说着说着停了下来,弯腰凑近,作端详模样。

要知道,她当初是气血上涌猝死的。

眼前的本体…状态却是旺盛新生,树上刚摘下的鲜果一般水嫩充盈。

更让她匪夷所思的是,在外界之眼下,洛漪亲手砍去的灵根,居然又长回来了!

“就发现了吗?”

“你做了什么?”

这几乎不可能,除了她来自小世界外。

女鬼虽惊讶她能一眼发现,但也不打算全盘告知,只是放下手与她道:“你若想拿回你的身份尽可拿去,反正我也体验的差不多。”

“只是我不明白,你生前条件这么好,有什么不满非要追已逝的缘分?”

终于还是好奇了。

“你又是什么原因,之前一直说忙根本不稀罕了解,现在都出来招摇过市了。你难道根本不害怕性格不一样,他们会认出你处理你。”

女鬼冷哼:“原本不会出纰漏,连道生门门主都没辨出来,可我没想到,在玄玉宗竟还有一人会此法。”

她往来时方向望一眼,短暂沉默,转而问:“道生门门主…是谁?”

“还能是谁呢,好难猜。”

“鬼与道本是敌对的,你不要牵扯在她身上,拿她来泄怒。”

鬼魂东躲西藏着,对那些赶尽杀绝的道士恨之入骨,才会对之前的她抱有恶意,即使跪地也只有辱骂。

女鬼本身不一样的,她知道。

但还是担心。

女鬼扇扇鼻子前:“我对道门无大恨,犯不着朝一女子动手。”

况且袁姜因她身份,待她极好。

谁能想发号施令的堂堂门主会跪坐床下,事事躬亲服侍。

最多的互动便是拥抱。

此为不正常之举!成何体统。

她虽不恨,但也绝不亲近!

于是她能打发多远便把人打发多远。

“她现在人在哪?”

女鬼道:“有写信,你自个去看。”

红霞对她冷淡的态度颇为不满:“难道你一封都没看吗?”

“我为什么要看?”女鬼不悦,翻白眼:“姑奶奶我难道要复刻你的人生?”

她很快住了嘴,侧耳,余光中瞥见一高瘦身影踱近。

“那你到底要干什么?要拿我身份搅得天翻地覆吗?若说不清楚,不管你用的什么伎俩,我今天都要收回本体。”

女鬼与她对眼,嘲讽:“好厉害,你要跟我换回来吗?来拿呀。”

“小袁,不可。”徐戎担忧且郑重:“你不能与她对换身体。”

女鬼瞥他一眼,继续抱着臂昂首离开。

“五叔…你怎么?”

徐戎眼神温和:“怪人坏事,多了也就不稀奇。”

五叔与她讲述了“重生蜕骨”的逆天改命之法。

此案涉及五长老前身为世家族的一宗大案,当时这项秘法并没有成功,且大量修士及妖族惨死,灵力被榨干殆尽。

只为炼化成唯一先天强大的身体。

红霞竟觉得有点耳熟,不过想不起来。

对强大的渴望,后来的暗线修士们不停尝试,最后只有两种极端之路。

一种便是同女鬼一般,通过灵介质法器快速繁衍出新生子体,且定期需要吸食大量灵气维持生存。

否,尸骨慢慢溃烂,灵魂受凌迟之痛。

最后沦为野鬼。

一种便如她眼前的五叔。

“小袁这是要去往何处?”

“去她那拿信。”

许戎眼露疑惑:“坐马车不行?”

“太慢了。”红霞望向他:“五叔要一同吗?”

高大的红马踩蹄,不耐嗤响一声。

徐戎看回她,道:“…不用了。”

“五叔?”

“…我如今惧马。”

红霞讶然,松了牵绳用两指探过他手脉,眉间一跳:“五叔你的境界…”

竟跌至了普通人?

她还以为对方一直在隐藏灵力。

徐戎看向被唐突握住的手,清肃的脸突然怔愣住,衣袍下的手臂僵硬。

红霞一叹,深感已忙不完:

“闹市多冲撞,五叔要保重。”

道完侧身上马,拉紧缰绳调转,笃笃跑马尘土中,早落远了一声叮嘱。

“我在此等你。”

没追上女鬼,倒打听到了她住所。

也不缺碍事阻拦的。

于她无差别,径直到其房间,数十只无人理睬的纸鹤堆扔闲置桌上。

她一顿,眉下凄切,取下兜帽的喉间作堵,慢慢伸向纸堆时,门被不期从外面推开。

来人着梅兰色道袍素服,发上簪白玉,望清人后的神色沉下,背离带门,有疤痕的手背一闪而过。

红霞立即追上:“我是她的朋友,特地前来还书。”

走在前头的袁姜略停,回头看她。

“在这。”

红霞低头找寻后,把老旧的道书递出:“也算是物归原主了。”

袁姜垂目,呆枯的眼里闪过晶莹。

她怎能忘记,这也是爹爹留下的最后一样物件

眼见着对方目光粘连书本,不曾抬头,匆匆再颔首点头,捧着书挪步远去了。

过程之快,她都来不及再说什么。

徒劳只剩望背。

(百年前的几乎同一时期)

“照顾好身体,我们终会再见的。”

埋膝前悲恸的姜姜怔然出神,望向一身面色清然的来人,不知对方在说什么。

洛漪不善应对,只能木道:“没有了,再多我不方便传。”

姜姜目光垂转间,泫然落泪:“…是阿姐,是阿姐对嘛…”

凡人更容易相信么?

“阿姐…”

姜姜情绪忽如溺水之人,找回浮木得到大口喘息的机会,撕开了痛处的伤口,抢抱住来人的肩头,哭得簌簌不能呼吸。

突然决了堤。

从无声至毫无顾忌地痛苦呼喊。

撕心裂肺。

她已经没有家人了…

这天下还有什么…

“我真是一个扫把星…拖垮了所有事!为什么只剩我还活着…”

她悲切嘶吼:“我像个笑话,是阿姐的一生的污点,谁也不该来认我…”

哭得用力,抓住洛漪的力量却是痛切紧攥的,

女孩才昏厥醒来,竟还有气力。

(现在)

红霞心中释然,这样也好…

不想,在远处的袁姜突而走慢,立住。

“既是阿姐的朋友…”

袁姜回过头,对她豁达一笑,眼眸浅井里光影粼粼,竟是换了另一副生机模样般:“留下来一起等吧?”

怎么回事…?

姜姜的样子她看得清楚,怎么会变?

虽然疑惑,仍旧在附近的住所里对坐桌前。

袁姜正接过属下传过的纸张,看过后颦眉,让其照例转给王主司。

“回门主,王都使者态度强硬,已第三次下帖,主司的意思也是让您知道。”

袁姜点头,并不评价,属下这才退下。

红霞给她倒过茶,作笑:“饭点还在忙,小姜道友被门中人寄予了厚望。”

推过茶杯:“不过这事急不来,如今门主时间在我这呢。”

袁姜回笑,作为这半个主人的关系询问菜食:“你想吃什么,有忌口吗?”

“家常小菜都可以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

“这孩子食不下饭菜,连养活都难。费心你去陪陪吧,也不用多说话。”

岁虚的话,她至少不能退却。

“嗯。”

结果姜姜在她“监视”下,依旧少食,更多时候都在发呆。

在她转身要离去时,才后知后觉发问:“你是…我阿姐好友吗?”

“道侣。”洛漪应声,侧过身来:“我等她回来。”

姜姜眼睛睁大,无措动了动嘴,最后犹豫软软开口:“姐姐你名字中有十字笔画吗?”

“何故?”

面前人说话很是冷清,且眼里木然的模样吓到她了,迟缓着回答:“爹爹算的,阿姐的正缘人名字笔画里有十。”

洛漪侧过头收回目光,并不置喙。

姜姜靠着膝头伏思,慢慢扇动着眼睫,嘴角默笑,继续:“阿姐也拜托我找过,让我替她留心。”

“她很在意么?”

“嗯。”

洛漪回过头压眉,眸色逐深,沉思间缓慢踱步房间内,背身停驻在窗前。

最后只是偏头问:“她以前过得如何?”

姜姜如实回答,崇拜又心疼:“阿姐她很好,什么事都能做;身体也很好,很少生病,一个人赚药钱,一个人赚学杂费,过得再不好时,她会把身上的物件典当了。”

“无论做什么事,阿姐都很体面,还能从中找到乐趣。有阿姐在,天就不会塌。”

“她朋友很多。”袁姜笑:“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新朋友找她。”

红霞羞愧沉默,其实她是什么都愿意去干,什么都会一点,但什么都不精,短期肯定是吃不饱饭的。

袁尚眠才让她接替自己,去学赶尸。

那么多的夜里,却从未翻车。

“她有典当东西吗?”洛漪温和望来,目光里微颤。

师妹她,本不会过得差。

“我有去想去赎…”姜姜犹豫开口:“但是阿姐说…”

“不好意思。”红霞见对面的人在状似随意地翻看道书,升起一点点心虚:“她说物件用了才算有用,蒙尘了反倒可惜。”

所以,情急之下用了,应该可以原谅。

袁姜露出浅笑,点头:“嗯,只是想念以前了。我很少与阿姐的朋友一起聊,上一次…还是很久以前。”

红霞回笑,想多与人聊聊,还没开口,又一属下急匆匆过来喜告:“门主,您长姐已回来了。”

一只苍蝇突然卡她喉咙里。

袁姜点点头,正施施起身,她直接窜出门先一步离去:“我还有急事问你阿姐!”

赶过去果然见到女鬼,且在悠闲地绑着护腕,听到动静不耐烦赶人:“你有事?”

“你对她那么冷淡!这么多封信你一封都不看,还听着她叫你姐姐!你羞不羞!”

“什么信?”

“桌子上的纸鸢!”

她一指,桌子上只有女鬼的珠宝盒子。

“?”

“你在说什么?”女鬼已经没有耐心了:“别以为你认识个同行就可以胡搅蛮缠了,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交易…”

她停了停,微侧耳一顿,再对仍然僵住的红霞低声下逐客令:“出去,如果你还想和你心上人说话。”

“不要再与我见面!”

红霞出来时,还得空确认了她们俩确实不存在分歧,女鬼的态度也截然不同,甚至主动问袁姜讲道时的趣闻。

她想了想,掐住袁姜的贴身属下窥探记忆:分别后,姜姜竟只写过三封纸鸢!

“奇怪?”

这世界不可能有第二个穿行者了。

所以不可能有人篡改记忆,更不可能那么丝滑篡改!

除非,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!

在改变历史!

红霞突然软了腿,颤颤巍巍地扶着墙根,强大的欣喜让她呼吸急促,反复抖颤胸口作调整,眼里的泪光璨然零碎砸下来。

“是她…”

又哭又笑的,怎么都缓不过来。

洛漪她,可以好好活下来…

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!

还可以再见她一面!!甚至更多面!!

她可以留下来陪她!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!

红霞雀跃着,走路都轻飘飘的。

“她已经不在了。”

徐戎投来复杂的目光,并不回复。

红霞眨眨眼,从容弯弯嘴角。

以前她不问,是有太多的顾虑,结局都定死了,还有什么办法。

“嗯!”她用力点头:“我知道,我只是想知道,大师姐当时渡劫做了哪些事?”

徐戎沉默,但她望来的目光太过炽热,一点点的,装满了沉甸甸的希望与忱切。

小袁一直没变,身上都是夺目的光芒与肆意野蛮生长的暖阳藤蔓,长在哪里便扎实的层层盘根,向阳的力量叫人无法忽视。

几乎,同一时期。

“你去哪?”

裴晁珉倚靠树前,静静等待在道旁:“是去见小师妹吗?”

听到关键字眼,洛漪略抬眸色。

“小师妹率真,早晚能醒来。只是我不便去看她了,这串铃铛代为转交吧。”

她思起一些往事,接过:“她喜欢铃铛?”

“是她灵宠喜欢,小师妹很疼小狐幼崽从不假手于人。那小狐崽也很特别。”

洛漪的嘴角有了弧度,墨色眼里映现浅浅的光。

从不假手于人…

那日醉酒,师妹脱了外衣慌忙罩住她外露的三角耳,发颤的一遍又一遍叫她名字:“洛漪,洛漪…”

“我们能重新开始吗?”

裴晁珉见她眉间和温了。

“你能不记恨我吗?”

然而,眼前人目光里,平静无波。

“洛漪。”他走近了,诚心诚意唤人,失意着询问:“还是应该叫你,黎碎?”

——————

红霞不欲争辩,但要与洛漪继续联系,下一次回溯日她必须推导出来。

现在只有女鬼知道。

“五叔,你会帮我的对吗?”

徐戎心叹,缄默望她一会,道:“我会把秘诀的详细给你。”

“但是,小袁你须尝试将她忘却。”

“好!”

红霞跳了下眼色,答应地十分乖巧。

徐戎端她,默然收拾桌上笔墨,欲出门去。

“五叔、五叔,你不写了吗?”

“现下月色正浓,再催促也要明天。”徐戎放下衣裾,迈步推展开门前屋外的夜色。

红霞在后撇嘴。

还是妥协:“好,我明日再来。”

明日晨起,徐戎发现她就站在院外,随时等他开门。

“准备写了吗?”她眼里依旧关切。

徐戎一愣,从容道:“先用膳吧。”

“小袁一起吧?”

红霞摇头:“我不用进食,就在这等你回复给我吧。”

闻言,徐戎轻叹,转头让人准备饭菜。

下人很快提了食盒,走过院子敲门。

红霞落眼那红木食盒,目光凝滞着,呼吸间也略重。

徐戎瞧见了她的异样,又问一遍,她仍旧摇头。

于是,她那狠心的五叔,打开木窗,将菜盒一一摆开,夹起筷箸慢慢入口,表现胃口极好地咀嚼着。

红霞收回了目光,显得落寞。

洛漪也不需要进食,但她要。

所以在治病菌种时,洛漪也会带食盒。

倒也不是什么特别走心的食物,只是特别安稳,有她在的时候。

因着洛阳喜静的性子,那段时间很多都是两人独处的。

洛漪忙着为她量身改装法器,有时要看她症状反复,态度温柔与从前判若两人。

就连去街市看烟花,她一求再求,洛漪也应了用轻功跳上屋檐看。

“你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凶?”

洛漪的沉默侧脸,在绚烂烟花爆开的光染下显得晦涩莫测。

“…明明,我们俩相处挺好的。”

她武断地评价,又认真想了想:“其实我也不是个爱面子的人,好几次想和你就这样了,闹掰了算,反正我也不损失什么。”

“但看到你的脸,我就想和你吵…”

明明是嫌弃的话,但突然脸热了。

她当过别人的系统好多次了,带任务对象就像带一个学生。

可对洛漪…说实话,她很迷茫。

烟花持续升空炸燃,在夜空中滋然砰响,一朵接着一朵团簇鲜艳炸开。

在她眼里,烟花的热闹突然远去了…

因为不知何时,洛漪随意的目光已至。

直白如水的,不带任何深意的,一次十分平常的望眼。

当对方发现,同样被注视着的同时,眼里稍稍疑惑,很快的神色变化后,

慢慢也投注了点点带着打量的回视。

打量,刻描,熟悉,仅以眼为尺。

那么眼前的人,容颜甚够惊艳。

越看越顺眼,从雪清的眉眼,到饱满无饰物的额庭,碎发细长,根根明了,像画入在明亮的眼里,又像蓬松在嫩白的耳根后,不管哪一处,风光都是极好的。

在慢慢寂落的夜景里,五彩绚烂的烟花灯火渐渐没了。

眼前人的美好容颜,像覆了雪,藏没。

晚廓中,那双眉眼盈满了光亮,望过来都是明熠升温的。

在以后的日子里,她细数,那是少数洛漪眼里不曾有波澜的回视。

她想,她当时可能,就已经动情了…

只为那外在的容颜,也会义无反顾的偏袒爱慕,为了鲛人歌喉而甘愿船翻赴死。

“你后半时间都在看我,也不用跳上房顶来看烟花了。”

在烟花闹鸣后的寂静寞凉里,洛漪还在凝看,朝她低低出声,刻意保持独属的孤静氛围。

她些许不满:“就知道省事。”

末了先一步偏头,继续望夜空:“光看你怎么能够?你好看但没烟花热闹…”

静一静,咂了咂嘴,发现又犯毛病了。

“你下去吧,我可以用法宝回去。”

身后人没回话,也没有动静。

这时,一枚红色烟花砰然炸开,再次吵嚷唤醒了寂静的夜空。

很快,又是一阵热闹的烟火盛宴,五色光彩如同白昼。

“我也会在意。”

她沉浸在烟花轰鸣声里,根本没听清。

冷温的手,内箍住她一只手腕。

突然回头,距离已近到扑息面庞。

在一朵朵烟光明暗交替下,两人面面的神色先后一惊,反应有短有长。

同样的各退一步。

只余明光下牵握交汇着的手。

她目光刚落到手上,只觉得温度滚烫。

“怎么了…突然拉我?”

她的意思想让对方松手。

明暗里,洛漪的目光闪烁,不自然,无喜恶的表情绷着。

像块被突然丢出来的木头。

“你拉我干什么?”她提高了声音,企图盖过烟花的喧嚣。

洛漪压下嘴唇,松开她的手。

又靠近一步,常温的手心拢住她脑袋两边耳朵,略带汗意:

【我听得见。】

她“听”见对方声音,如是从耳朵里。

她眼睛在一刻里讶然睁大。

炸鸣的烟花声又突然远去!

【我说我在意】

“嗯…?”

【不在意,不相关的事情很多】

【唯独你,我会生气,会在意】

【见到你,我唯想做的事情,就是让你闭嘴,或者让你听服…】

不知是谁的呼吸声,在攀升吐暖。

温灼得她模糊了眼前人样貌,艰难地眨清楚眼睛,顺带脱离那人的手心。

面前唇色动了动,她根本没听清楚。

她拉住已湿热如海绵块的手,清亮顶回去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洛漪…”

“我凶你了,你才同我吵吗?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在意你说的话,非常在意,可你说的话都是我不愿听的…”

洛漪那清然理性的眼里,慢慢聚焦晦涩沉溺之渴切,目光烫灼过度,烧穿了两人间的呼吸。

“不爱听…我想就此…”

长指指腹,带温腻的体温,凉烫从唇角擦过她极为敏感的唇珠…

引起她背部交感神经痉挛!

“封住你爱讨甜的嘴…”

动作隐晦,只像是抹红唇的惯用动作,撩得唇珠前跳,湿滑的唇面被外顶惹红。

拇面也沾了点星的泽亮。

洛漪瞧得分明,她更看见对方唇面的亮泽,忽然勾魂夺魄的红了颜色,引她出神。

红霞吓了一跳,掐住了她作乱的手指。

依旧湿滑的,像海边泡软的鹅卵石。

目光更是无害的,不满不解的探询:“又要同我吵了吗?”

她又心软了。

“不是…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讲。”

她在想措辞。

她在盯凝着,拇指微曲,蹭刮指腹,不想竟刮磨在另外人手指上。

红霞就这么,被“撩拨”擦刮了一次。

湿热的,比能感知粗粝指纹的唇上,触感要模糊,暧昧,生痒!

“你现在…是要跟我回去…”

洛漪又迫视她眼睛,烧起灼人的光:“还是我同你…继续辩论?”

“…我如果拒绝,会是你不愿的话吗?”

说实话,她不太想被管着。

那时的洛漪也许没摸透她,但足够。

点头:“是,明天的饭菜也会减半…”

“除我以外,你不会见到第二个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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